小丑面具



明明是悶熱的午後，突如其來的轟隆一聲，使我驚醒。

適才都還睡著午覺的我，還有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，躺在床上，雙眼無神的望向窗外，一片陰沉沉的雲，籠罩著天空，偶爾閃過的白光，帶來一聲又一聲的巨響。

好吵。我心想。其實都還處在剛睡醒的糢糊不清之中，但鳴雷的聲音使我無法再回頭睡下去。

外頭烏雲密布，看起來天色很晚，我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鐘看時間，我從兩點開始午睡，現在才五點半了，我還以為七點多了。

突然，房裡的燈亮了。

坐了起來，想不透這個時間有誰會開我房間的燈。難道是我媽要叫我下去吃晚餐嗎？為何不用通話器呢？狐疑之中，有人打開了我的房門，走了進來。

「妳還在睡喔。妳媽叫妳下去。」

進來的是一個微胖的女人，是我的三嬸嬸。

當我還在思考為何會是她走進來時，她又說話了。

「妳的房間怎麼這麼亂？」

雖然說我的房間本來就很亂，但我看了周圍一眼，滿地滿床的衣服，不知何時出現的。

「我幫妳整理好了。」語畢，三嬸便不知從哪拿出來的一個淺藍色，有點大，挺深的洗衣桶，收拾著房裡散亂的衣服。

「呃，不用了，我自己整理啦。」我說，快速地自床上跳起，也收拾著，當我要將衣服放進洗衣桶時，又突然，一聲轟隆巨響，房間裡的燈熄了，過了幾秒，才又亮。

「剛才的雷聲好恐怖喔。剛才的停電會不會是哪個電線竿被打中啊？」我有點開玩笑地說，看著拼命收著衣服的三嬸。

「嗯。」三嬸隨意應了我一聲，已經收拾到床的另一邊去了。

我看三嬸不怎麼想理會我，也自顧自的拿起衣服，正要放進洗衣桶裡時，我差點驚叫出聲。

一具血淋淋的屍體，被塞在洗衣桶裡面。我停下要將衣服放進桶子裡的動作，嘴張著卻無法出聲。

那是一具小孩的屍體，雖然屍體的表情扭曲了，但還是看得出那是我的三堂弟──也就是我三嬸唯一的兒子。

三嬸手上抱了一堆衣服走了過來，一股腦的全塞進桶子裡，彷似沒看到那具血淋淋的屍體一樣。之後，她又搶走我手中的衣服，也放進桶子裡。

我還未發表我任何的疑問之前，三嬸扛起那洗衣桶，說：「好了，我們下去吧。」便走了出去。

我不知該說什麼，我也不知我是否看錯，只是三嬸的態度，讓我不知如何開口詢問。

「……」我看著她走出去，我注意到有隻手還露在衣服外頭，手上面的血跡，染紅了旁邊的衣服，這證明了我剛才看到的並不是幻覺。

三嬸似是感覺到我沒跟上去，轉頭過來。「趕快下去，我把這些衣服拿去洗。」說完，便走下樓梯。

「喔……」我應了一聲，也跟著下了樓梯。

我的房間在三樓，三嬸走到二樓時便轉向到放著洗衣機的陽台去，而我則是愣愣地看著那隻刺目的手，走到一樓去。客廳傳來吵雜的聲音，我往客廳望了一下，發現客廳坐滿了平時很少碰面的親戚，大家是 邊看電視邊聊天。

在眾多的人之中，我看見一張陌生的臉。應該說，是一張不尋常的臉。

小丑。

正確來說，是一個男人，臉上戴了一張小丑面具。我看著那個男人，那個男人似乎也發覺我在看他，視線和我對上。

他在笑。雖然他戴著面具。我為這個發現感到頭皮一陣發痲，這時媽媽朝我走過來，正要走到廚房去時，我拉住了她。

「媽，那個人是誰？」我輕聲的說，指著那個男人。

媽媽往我指的方向看去。「他是你三叔啊，你忘記你三叔長怎樣了嗎？來幫我去廚房拿東西，等一下要在外面烤肉。」

「三叔？」我又感怪異，「可是那個人…」戴著一副小丑面具…我硬生生地將後面的話吞回去。因為，那個男人看著我，食指抵著嘴，就像是在對我說…

……噓……

媽媽沒理會我，走進廚房，我也跟著走了進去。

我覺得事情非常怪異，不論是剛才那件事，還是現在著件事。「媽，伯源有來嗎？」伯源就是我三堂弟的名字。

「伯源？伯源是誰？」媽媽手上拿著洗好的蔬菜，又要走出去。

「就三叔和三嬸的兒子啊。」我手上也拿著東西，跟上去。

「妳三叔和三嬸有兒子嗎？」媽媽一臉奇怪的看著我，好像我問了個蠢問題似的。

「他們不是生了一個兒子嗎？」現在，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深了。

「哪有。」媽媽不理會我，逕自走到客廳。

「……」我還想再說什麼，那個戴著小丑面具的男人從我旁邊走過。

他又將食指抵在嘴上，雖然看不出他面具下的表情，但我總覺得，他在笑。

帶著警告意味的笑。

他經過我，走到就在廚房旁邊的廁所裡。

我卻走不動了。

我微微的顫抖，手上的東西有些拿不住。

剛才，他輕輕的，有些戲謔的在我耳邊說──

……噓……不可以說出去……不然，我就從妳的父母開、始、殺。

我掩不住蒼白的臉色，像是逃離火災現場一般地跑到客廳去。

見東西差不多都齊了，大家開始搬起客廳桌上及地上的烤肉用具及食材，統統走到屋外的空地，搭起烤肉架準備烤肉。

接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恐懼，我的腦中皆呈現空白的狀態，連自己發起呆都不知道。

「喂，妳去妳三叔車子的後車門那裡拿他們帶來的醃好的肉片。」媽媽拍了我一下。

「喔。」我回過神來，下意識地看了那個男子一眼，確定他沒盯著我，才慢慢地走到已經打開後車門的車子旁。

三叔的車是一輛頗大的九人座休旅車，我翻著裡面的箱子及袋子，找醃好的肉片。

翻著翻著，我翻到一只稍大的瓦楞紙箱，上面沾著不知是什麼液體，不知為什麼，雖然這個箱子蠻大的，但我卻認為我要找的東西一定在這個箱子裡面，上頭的液體可能是醃肉的袋子有破洞，醃汁流出來的 吧。

想著想著，便把它打開來，望著裡面，我呆住了。

又是一具血淋淋的屍體，被塞在裡面。屍體的軀體手腳皆扭曲成不自然的狀態，就像是被折斷，硬塞進去。

我真的是說不出話來了。

因為，這具屍體，就是在我的印象中，稱之為我三叔的人。

媽媽呼喊的聲音傳了過來。「妳怎麼拿這麼久？」

「沒關係，可能是東西太多了她找不到。」有個聲音自我身旁傳來，一隻手穿過我的身前，在那個裝著屍體的箱子旁邊拿了一個裝著東西的塑膠袋，就是我遍尋不著的醃肉。

我轉頭過去。

那個戴著小丑面具的男人，將被我打開的紙箱閤起，又笑著，一手提著醃肉，一手食指抵著嘴唇。

……噓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