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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•天欲曉兮(二)
忽然柳斜風伸個懶腰:「這一早跑出來,可真是累壞了。」向著王長天涎著臉「嘻嘻」一笑:「把你的好酒拿幾瓶來,給兄弟們解解乏。」
王長天連忙點頭:「應該的,應該的,大人先到廳中歇歇。」當先帶路,將柳斜風等請到前廳。隨後捧出茶水、點心,當然還有數罈好酒。
柳斜風捧起罈子足足灌入半罈酒到肚子裡後,這才一抹嘴嘆道:「人生但逢不如意事,必當借酒澆愁,不然日子可怎麼過呢」
幾名衙役忍不住一起笑出聲來,張三倌掩著嘴,咳得兩聲問:「原來大人這許多愁啊?難怪得每日裡都在澆。」
柳斜風就嘆一口氣:「民生疾苦,怎能不愁!」
一名衙役再忍不住,一口茶噴了出來。
站在一旁的王長天看到柳斜風放下酒罈,立刻擺一下手,兩名丫環立刻上前,一名站到柳斜風身後替他捶著肩膀,另一名蹲在身前,替他揉著腿。
柳斜風立刻瞇著眼「嗯嗯」連聲。
王長天趨前,躬身道:「大人,阿橫死得這樣慘,您可不能輕饒了那兇手。」
柳斜風張開眼:「本大人打爛他的頭,剝下他的皮,敲碎他的骨,然後放出他的血給你喝,可好?」
王長天咬咬牙抱拳:「小人先謝過大人了,大人若替阿橫報了這仇,小人日後但憑大人差遣,上刀山,下油鍋,萬死不辭。」
柳斜風心中冷笑,口內「喲呵」一聲:「那可不敢當,不過一個丫頭,有這麼嚴重嘛。」
王長天面上微紅:「小人是想到媳婦的死,心中實在太過悲憤。」連忙捧起桌上的酒罈遞上去:「這酒味道還行嗎?」
柳斜風微微笑一笑,並不接過,卻盯著他的手瞧了半天,然後伸出食指輕撫著王長天右手大拇指上戴的一隻漢玉扳指,眼睛越睜越大,張開了嘴,就差流出口水來。
王長天一瞧,立刻放下酒罈,自手上脫下這扳指,遞到柳斜風手中,輕聲道:「這是小人家傳之物,真正的漢玉,道地的羊脂白,小人戴在手上盤了三十多年,您看這皮殼。」
柳斜風樂得眉花眼笑,直說:「真是好東西,真是好東西……瞧這樣子,可是從沒摘下來過?」眼望著王長天頻頻點頭,手中摩挲半晌,然後套在自己拇指上,偏他手指見骨,這扳指戴上大了一圈,鬆鬆垮垮,隨時會掉下來,只得倒扣手指,緊緊握起拳頭,口中卻道:「剛剛好,剛剛好,挺合適的。」
王長天在一旁附和:「這東西一戴在大人手上,就是不一樣。」
柳斜風樂極,轉過身便欲捧了酒罈飲酒,酒罈頗大,他又怕鬆開手那扳指會掉下來,張著一隻手比了半天,卻怎麼也拿不起來。
王長天向旁邊使個眼色,立刻又有名丫環走過來,粉嫩小手捧起那半罈酒,湊到柳斜風嘴邊。柳斜風更樂,就著罈口,喜滋滋喝起來。
王長天退後,站到曾細雨身邊,悄悄自懷中摸出一卷銀票塞進曾細雨袖子裡。
曾細雨面現難色,「這個」,「那個」的念了半天,手臂卻是一動也不動,任王長天把那卷銀票塞進去,然後手腕輕轉,牢牢扣住。
王長天落下兩點淚來:「師爺,您看我家這算是怎麼回事,媳婦死了,兒子還關在牢裡,現在又死了丫頭……。」聲音哽咽起來,再說不下去。
曾細雨拍拍他背,輕聲道:「看來事情並不那麼簡單,這兇手另有其人。」
王長天豎起大拇指,激動地點點頭:「您真是名副其實的青天啊!這兇手實在是太狠了,我王家究竟同他有什麼仇」
曾細雨摸摸下巴:「這倒不一定是同你王家有什麼仇,說不定是與別人家有仇,正巧你們王家倒楣罷了。」
王長天嘆氣:「阿橫不過是我們王家的一個小丫頭,她知道什麼,能礙著誰呢?竟下這樣的狠手殺了她?」
曾細雨冷笑道:「大概是看了她不該看的,說了她不該說的。」
王長天想一想,「嗯」一聲:「您瞧這兇手會是誰呢?」
曾細雨負起雙手:「我心中已略有眉目,你不可太過心急,總是就這兩日會得水落石出。」頓一下又道:「只是還需得若干證據才可使凶徒心服口服。」
王長天輕聲問:「要什麼證據啊?」
曾細雨瞧他一眼,咳嗽數聲,王長天會意,打一下自己腦袋:「唉呀!我怎如此多嘴,這等機密大事,師爺怎麼會告訴我呢。」
忽聽得一女驚叫:「大人,不要啊!」
兩人忙轉頭去看,卻原來那丫環雙手捧著酒罈餵柳斜風喝酒,前胸就湊到了他身前,這柳大人還有一隻手閒著,就摸了上去。這小丫環哪見過這等樣,立刻大叫起來。
王長天忙上前笑道:「大人別見怪,這丫頭年歲還小,尚未經世事,最會大驚小怪的。」擺擺手吩咐那小丫環:「去後面把三姨娘找來。」
柳斜風忽然大叫:「站住!不許去!」
王長天一愣,柳斜風做出一種嬌羞狀:「雖然本大人自小就對女人特別有興趣,可有一種女人卻是從來不碰的。」
王長天怪問:「哪一種?」
「別人的老婆!」說完哈哈大笑,廳中眾人也跟著大笑起來,只有王長天有些訕訕地乾笑著。
柳斜風站起身來,扭扭腰,活動一下道:「這可該回去了。」
說著要走,卻並不動身,反而在這大廳中四下閒逛,摸摸這個花瓶說一聲:「喲!汝窯的啊!」再細看那幅字:「呀!這不會是米芾真跡吧?」一個接一個的讚過去。
王長天立刻跟在他身後輕聲吩咐下人:「凡是柳大人讚過的東西一概全包起來。」
王家的大廳面積頗大,擺的字畫古董足有上百件,等到柳斜風逛完這一圈,地上堆起的箱籠便似是一座小山。
王長天吩咐:「全送到知府衙門去。」
柳斜風「嘻嘻」笑著,滿意地在眾人簇擁下打道回府。
到得府中,楚兒姑娘早已等在那裡,一見柳斜風就撲到懷中,扭著身子膩聲道:「唉喲!一大早就死了人,這可累壞了吧?快快來躺著,讓楚兒替您按摩一下。」把柳斜風推到那貴妃榻上躺著。
楚兒坐到柳斜風身邊,尚未開始按摩,忽見一堆下人打扮的人將大堆箱籠堆在廳中,驚得張大了嘴,然後笑逐顏開。馬上忘記要替柳大人按摩,跑過去翻箱倒籠地一件件打開瞧。
足足翻了一個時辰,總算全部看過,自其中揀出七八件來放在一邊兒,然後拉著柳斜風的手撒嬌:「大人,那幾件小東西就賞了奴家吧。」
柳斜風笑著拍拍她的臉:「那些東西本來就是給妳的,不過可不能一次讓妳全抱走了。」在她面上親一下:「全抱走了,咱們可愛的小楚兒可就不會來了,大人現在可就只守著妳一個呢!」
楚兒大發嬌嗔,扁起小嘴,扭動身子道:「大人說什麼哪!楚兒是那樣人嗎?」
柳斜風「呵呵」笑:「不是!當然不是!」忽又問道:「妳剛說的是哪種人?」
楚兒捶他一下:「大人就會欺負我!」
曾細雨在旁不陰不陽地插嘴:「我怎麼都瞧不出這究竟是誰欺負誰啊?」
楚兒氣得大叫:「大人!大人!快來掌他的嘴!」
柳斜風猛地按住她的嘴,笑道:「可打不得,要是打跑了這個師爺,大人我可怎麼辦?那真是麻煩大了。」
曾細雨用力皺眉:「你們少說閒話了,事情看來很明白了,甘清河嫌疑重大,阿橫是被他滅口的。」
柳斜風恍然道:「噢!這個真成甘清河了?」
曾細雨點頭:「正是!」
柳斜風轉頭看著楚兒道:「看!我說吧,這個師爺打不得,這麼能幹的師爺可上哪兒找去!」
楚兒摸摸頭髮,拉拉衣服,伸出腳來瞧一瞧,只裝做什麼也沒聽見。擺弄良久,忽然問:「這案子還真扯到那甘清河身上去了?不是說證據都證明是王正雲殺妻的嗎?」
曾細雨不屑地道:「妳懂什麼?不能是那甘清河嫁禍嗎?」
楚兒存心與曾細雨過不去,立刻學他那不陰不陽的語氣道:「那甘清河傻里傻氣的,可懂得什麼叫嫁禍?我瞧你是想太多了吧?」
曾細雨一拍桌子:「人不可貌相!」
楚兒「嘻嘻」笑:「這話可對了,看樣子可瞧不出曾師爺這麼有一套。」
柳斜風把嘴湊到楚兒耳朵邊:「曾師爺何止一套,至少有三五套。」
楚兒故做驚訝:「哪三五套。」
柳斜風掰著指頭數:「外面一套、裡面一套、長的一套、短的一套、新的一套、舊的一套,唉喲!錯了!不是三五套,是整整六套。」
楚兒掩嘴笑:「還真是挺多套呢。」
曾細雨板著臉站起來:「原來孔夫子說錯了,這天下不止女子與小人難養。」仰高了頭走開。
柳斜風與楚兒相視大笑。
曾細雨頗為不耐,皺著眉問:「案子都這麼清楚了,你還在想什麼?」
柳斜風冷哼:「阿橫已在公堂上認出了他,再滅口不嫌太晚了嗎?」瞇著眼在楚兒臉上不住磨蹭,望著她腮上鮮艷欲滴的胭脂,驀地心頭一跳,叫道:「紙人懷裡的那盒胭脂呢?」
曾細雨愣得一下,打開一個小抽屜取了出來,遞到他手上。
柳斜風打開那盒子,湊在鼻端細細聞得半晌,歪起一邊嘴角輕輕道:「楚兒寶貝,要同妳借樣小東西。」抬起頭來望著曾細雨賊笑:「你想知道真相?其實很簡單。」
曾細雨雙眼立刻瞪大:「很簡單?」
柳斜風眨眨眼:「可還記得那三日醉?」伸出右手,屈起拇指同食指,「算算看,三日馬上就過去了。再兩個時辰。」
方才說罷,紙人妖異的面孔又浮現在他眼前,他一頭扎進楚兒懷中,這回沒有嘔吐,只是發出一陣嗚咽之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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